第三百一十二章 治亲丧窥财生异念-《红楼晓梦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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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陈斯远前后忙碌,直到用过晌午饭后才得空去后头看望薛姨妈。

    入得内中,便见同喜、同贵两个陪着薛姨妈垂泪。陈斯远心下叹息,上前宽慰几句,便与两个丫鬟道:“我有些事要与姨太太说,劳烦两位姐姐守住房门,不好让旁人进来。”

    同喜、同贵两个已然当陈斯远乃是薛家姑爷,眼见薛姨妈哭着不曾言语,便一道儿到房门守着去了。

    内中只余二人,陈斯远这次凑过来扯了薛姨妈的手儿,正待开口,便见薛姨妈抬眼婆娑着瞧了其一眼,随即一头扑在其怀中,放声痛哭道:“远哥儿,蟠儿……他……去了啊……呜呜呜,悔不当初啊,我就不该纵着他出去闯祸。如今可好,竟将自个儿一条性命赔了去……呜呜呜……可怜留下一家子女眷,半个男丁也无……薛家大房……绝嗣了啊!”

    陈斯远叹息一声,抚着其发髻宽慰道:“事已至此,咱们还是为以后打算吧。”

    “打算?蟠儿没了,我哪里还有打算?”

    眼见薛姨妈六神无主,陈斯远用力抓住其肩膀,猛地摇晃一下,待其止住哭声儿,这才肃容盯着其道:“文龙既去了,你总要为宝钗打算一番吧?”

    薛姨妈怔住,过得半晌方才略略回神儿,说道:“是了,我还有宝钗。”顿了顿,又呜咽道:“只是宝钗再好,也是女儿家,又如何顶门立户?”

    陈斯远道:“这些容后再说,当务之急,是须得防着外头人扑上来撕咬,将薛家大房吃干抹净。”

    薛姨妈顿时惧怕起来。此时宗族礼法可不是顽笑,但凡一家绝嗣,必有同族同宗扑上来分而食之。有良心的,尚且能留母女两个一口饭吃,没良心的干脆过上一年半载便将二人养死!

    薛姨妈抹了抹眼泪,慌乱道:“我,我该如何做?”

    陈斯远道:“我与宝妹妹说过了,先行将家中地契、文契都收拢起来,免得被人趁乱盗了去。至于往后,文龙既死,那皇商差事再留无益,不若许给薛蝌。”

    “给他?”薛姨妈眉头紧皱,心下极不甘愿。说道:“薛蝌心下只怕早就恨上我了,皇商差事给了他,谁知他过后会如何待我家。”

    陈斯远道:“你既留不住,莫不如做个顺水人情。我方才仔细瞧过,薛蝌年岁虽小,行事却颇有章法,不是那等意气用事之辈。你将皇商差事与二房银钱都给了他,我再与其说道一番,料想薛蝌也不敢落井下石。”

    薛姨妈早就没了主意,眼见陈斯远说得笃定,这才不情不愿点了下头,又问道:“然后呢?”

    陈斯远说道:“然后,此事须得快刀斩乱麻,尽快定下承嗣之事,免得金陵各房扑上来纠缠不清。”顿了顿,又道:“我思量着,此番不拘如何,你家中总要破财免灾。”

    薛姨妈如何不知,陈斯远所言的乃是贾、王两家。方才那王舅母说了些有的没的,话里话外都说要护着薛家母女,这言外之意不言自明。

    薛姨妈抽泣不已,说道:“我那嫂子说兄长业已在回京路上,说不得年底便要受封赏。如今王家势大,我看……不若此番投了我那哥哥?”

    陈斯远顿时皱眉教训道:“糊涂!姑且不论你个兄长心思如何,单说数年前你家来了京师便住进荣国府,你道你兄长心里没气?你若再去投他,只怕未必得其待见不说,反倒会恶了你那好姐姐。

    好比猪八戒照镜子,两头不是人啊。”

    “这——”薛姨妈琢磨了下,说道:“你说的也是,那我……便将家中残余铺面转给姐姐?”

    陈斯远点头道:“现下看,也只有如此了。”

    凤姐儿先前上眼药的话儿,听听就是了,陈斯远自会为宝钗母女两个谋划。

    薛姨妈闻言顿时心如刀绞,不禁哭得更厉害了。那各处铺面、营生,房产、财货或许没几个银钱,真正值钱的乃是背后的门路,与店中的掌柜、伙计。薛姨妈要割肉,自是只按照铺面算钱,贾家得了去乃是占了天大的便宜。

    陈斯远任其哭了半晌,这才道:“处置过这几件事,最后便是选一人承嗣。”

    薛姨妈立时道:“家业是我家的,我才不要选个不相干的来!”说着忽而一顿,旋即一把抓住陈斯远胳膊,希冀道:“不若,不若咱们要一个,回头儿生下来遮掩一番,便说是从远支抱养的如何?”

    陈斯远瞠目结舌,说道:“远水解不了近渴,怀胎十月、一朝分娩,你家如今哪里还等得了十个月?”

    薛姨妈哭道:“早知如此,先前莫不如不喝那避子汤了。”

    陈斯远心道,谁知薛蟠此一番竟早早的就死了?叹息一声儿,说道:“实在不行,干脆让薛蝌兼祧两房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“他?凭什么?”薛姨妈恼道:“若不是他见天来催逼,我又何至于躲去荣国府?若我还在家中,蟠儿再如何也不会……呜呜呜——”

    陈斯远道:“罢了,此事也不急在一时。你迟一些再给金陵去信儿,这一来一回总要两月光景,赶在此前敲定此事便好。”

    薛姨妈垂泪应下。

    此时外间叩门,便有同喜道:“太太,曹家太太与大哥儿来了。”

    这是曹氏的娘家人,薛姨妈不好怠慢,抹泪起身,别过陈斯远便往前头去迎。

    陈斯远随着薛姨妈一道儿出来,正巧有仆役来寻,却是外头请来了皮匠,要为薛蟠缝制尸身。

    薛蟠身首异处,自然不好一直这般模样,便要寻皮匠将脑袋缝回脖子上。还有那等找不回脑袋的,或是寻木匠雕个脑袋,或是干脆用大萝卜雕一个充数。

    陈斯远到得前头与薛蝌一道儿问过了两个皮匠,定下一人缝制,转头儿又有仆役请了几个专门打幡摔盆的闲汉来,留待出殡时充任孝子贤孙。

    一应停当,陈斯远才得空回转后头。内中宝钗母女兀自垂泪,那曹家太太长吁短叹,却并未太过哀伤。盖因曹氏乃是天生石女,此时无药可医。本就是要守活寡,与如今这般守寡没什么分别。

    至这日傍晚,曹家人回转。因薛家老宅屋舍不多,前后只三进,薛姨妈便吩咐陈斯远与宝琴一道儿回转荣国府。

    陈斯远本要骑马而行,谁知宝琴临上车之际说道:“远大哥,今日北风寒凉,骑马而行说不得染了风寒,莫不如与小妹一道儿乘车回返。”

    陈斯远牵着缰绳瞧了宝琴一眼,便见小姑娘一袭缟素,头上用的头面儿也换做了银制的。心下暗忖,宝琴定是与自个儿有话要说,当下便点点头,上得马车里与其相对而坐。

    车行辘辘,待离开薛家老宅,宝琴便忍不住道:“远大哥,不知梅家可有音讯?”

    陈斯远摇了摇头,说道:“你哥哥也时常去梅翰林家,他没与你说过什么?”

    宝琴蹙眉摇了摇头,道:“哥哥只说梅翰林重诺,断不会推拒了这桩婚事。”

    陈斯远思量着,薛姨妈为防皇商差事落在二房手中,这才出面阻拦宝琴嫁入梅家,如今都要将皇商差事交给薛蝌了,那宝琴嫁不嫁入梅家自是没关系了。

    他心有贪念,却知宝姐姐素来不喜宝琴,想要坐享齐人之福那是痴人说梦。因是便道:“琴妹妹为何不愿嫁入梅家?”

    宝琴道:“上回便与远大哥说过,我从小随着父亲走遍大半河山,如今心思野了,不愿去做深宅妇人。梅家家风古板,我若嫁了去岂不是要憋闷死?”

    陈斯远纳罕道:“琴妹妹不为自个儿家中打算?”

    宝琴理直气壮道:“哥哥素无才学,却颇有处事、经营之能。我家虽家底不多,也却足够支撑哥哥起家的本钱。这世间轻贱商贾,若哥哥来日富甲一方,反倒容易招灾惹祸。莫不如小富即安,平安喜乐一生才好。”

    陈斯远心下暗赞,这宝琴倒是想得通透,无怪没了金玉良缘,入得府中也能得贾母欢喜。

    陈斯远略略思量,便与宝琴说道:“实不相瞒,梅冲不大赞成这门亲事,他私下自有谋划。不过往后到底如何,我也说不清。”

    “还有此事?”宝琴说道:“梅家兄长这般年纪,料想定是有了意中人……如此我更不能嫁过去了。”

    陈斯远不好多说,心想这两日那单家姑娘便要去能仁寺上香,就看梅冲能否把握住机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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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薛家老宅。

    薛姨妈眼泪业已哭干,这会子枯坐后房中怔怔出神,心下自是悔不当初。

    房门吱呀一声推开,便有一袭缟素的宝姐姐挪动莲步而来。到得近前宝姐姐蹲踞下来伏在薛姨妈腿上,道:“妈妈总要吃些东西,这日子还长着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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