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他的呼吸极轻,几乎听不见。 眼底的光,却一点点黯下去。 他知道——这封信,他不该拆。 一旦拆开,就意味着他不再是那个置身事外的老人。 意味着他要再次涉入那场已经葬尽所有兄弟、战友、荣耀的泥沼。 可偏偏——他看着那封信,心头的血又一点点被烧热。 两年前,他在雪夜里亲手合上了五皇子的眼。 那时,风雪比刀更狠。 他跪在血地上,听见五皇子喃喃的最后一句话——“我若死,你替我看着她。” 那时,他答应了。 只是,那一答,成了一场长久压在心上的负担。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尽到承诺。 那女孩平安长大,做了公主,有府、有封、有地。 他以为,这就够了。 可现在…… 她竟要走上五皇子那条路。 他缓缓地伸出手,拇指在那封蜡封上轻轻摩挲。 指腹下的质地冰冷而坚硬,像极了命。 命,是冷的。 不论握得多紧,它都不会热。 他又收回手。 指节间微微一颤。 屋里极静。 只有炉火发出的“啪嗒”声。 他闭上眼。 深吸了一口气,缓缓吐出。 “丫头啊……” 他低声喃喃,声音像被岁月碾碎,沙哑而微颤。 “你五哥在的时候,你是他心里头最软的一块。” “他那时打仗,从不带你写信的,可只要安营扎寨,先问的就是你吃得好不好。” “那时候我就笑他,说一个皇子,也这么念家。” “他只回我一句——‘她还小。’” “可如今……” 他眼底的光慢慢黯了下去。 “他死了两年,而你要走的这条路,比他当年那条,更险。” “他那时起兵,还有忠臣、旧部、士族暗助。” “而你——连自己身边的侍从,都可能是大汗的耳目。” 他苦笑,喉头的声音像被风雪磨碎。 “你走这一步,不是登路。” “是坟。” 他又看了一眼那封信。 那黑蜡封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跳动。 他的指尖忽然收紧。 ——不能拆。 理智告诉他,这是陷阱。 他若一旦打开,连自己也要被卷进去。 这世上没什么‘旁观’二字,一脚踏入,哪怕只是看一眼,也会沾上血。 可他也知道——不拆。 她就真要一个人死。 她是五皇子唯一的血亲。 也是那场旧梦唯一的延续。 五皇子死时,只剩他在旁。 而如今,若连他都不管—— 那就连“兄弟”二字,也算不得了。 他忽然抬头。 火光在眼底燃了一瞬。 他低声道: “罢了。” 他将那封信取到手中。 指尖按在黑蜡封上,轻轻一掰。 “啪”的一声极轻脆响,像一根细线被扯断。 蜡封碎裂。 那一刻,他几乎能听见心头某个角落坍塌的声音。 他不由地苦笑了一下。 “唉……五殿下啊五殿下……” “你若泉下有知,也该笑我这老糊涂。” “本不想再踏这浑水,可——” 他声音微顿,低低道, “有些债,不是欠你的。” “是欠天理的。” 他说罢,终于展开信纸。 纸面极薄。 火光映上去时,能看见细细的纹理。 拓跋燕回在一旁静静看着,连呼吸都轻了几分。 清国公眼神在信面上缓缓游走。 他的表情,最初还带着一点倦与冷。 可随着视线的深入,那神色逐渐变得凝重。 眉心一点点收紧,指尖不自觉地在案上轻敲。 半晌,他抬起头。 “这信——” 他声音低沉, “是萧宁写给你的?” 拓跋燕回点了点头。 “正是。” 清国公盯着她几息,眼底的光微微一沉。 “好。” 他咬了咬牙,笑了一下,笑意里没有半点喜。 “好啊。” “那就让我看看——” 他顿了顿,指尖捏着那信,火光映在他掌心的褶纹里。 “这位大尧的纨绔皇帝,究竟打算如何送死。” 他说完,低下头,缓缓展开那封信。 纸页轻响,似雪落地。 空气在那一刻几乎凝滞。 炉火“呼”的一声跳得更高,把他的面庞照得忽明忽暗。 那一刻,没人说话。 火光、风声、纸页的轻颤,成为屋中唯一的声音。 拓跋燕回站在一旁,手指紧扣着衣袖。 而清国公的目光,终于停在信尾那一行小字上,呼吸极轻,却深沉。 他没有说话。 只是,指节,微微收紧。 那一瞬,他的神情,不再是震惊,也不再是嘲笑。 而是那种……老将看见刀锋再次出鞘的沉默。 ——他知道,这一封信,意味着什么。 意味着他真的回不去了。 也意味着,这场风雪之局,已然启幕。 而他——亲手揭开了它。 清国公的指尖在那封信上轻轻一顿。 纸页初展,那一行行墨痕跃入眼底。 他本只是扫了一眼。 可就在那一眼之间,整个人却微微僵住。 那字。 ——行笔如走龙蛇,转折处锋芒内敛,收势时却又遒劲若铁。 笔意开合之间,似风卷雪起,似刀锋破阵。 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势,从那薄薄的一纸之上,竟生生逼出几分冷意来。 清国公怔了。 炉火的光照在信面上,墨迹反出淡淡的光泽,笔锋锋锐处,犹如有风从纸中透出。 他缓缓眯起眼。 那眼神中,本带着几分轻蔑与倦怠的冷意,此刻却一点点被惊异吞没。 “这……是萧宁写的?” 他喃喃出声。 语调里带着极深的迟疑,仿佛自己都不敢信。 在他记忆中,大尧的那位年轻天子,是一个自幼生长在锦绣深宫的纨绔。 好诗文,却不中用;擅骑射,却不知兵。 他曾听过许多笑谈,说那少年登基前不过是个“花街王爷”,日日与文士饮酒赋词,以放浪为能事。 可眼前这行字,却让他心头忽然泛出一种异样的寒。 “字如其人……” 清国公低低喃喃。 他出身军伍,虽不以文墨为长,却阅人无数。 他知道,字若能至此,绝非一朝一夕之功。 更何况,这笔力的沉稳,并非由才气得来,而是从岁月、心志、胆魄中淬出的东西。 第(3/3)页